陸波
博爾赫斯在詩集《面前的月亮》1925年版序言中寫到“愿每個詩人都去贊頌與她自己相近的事物，因為那才是真正的詩。我歌頌了那些與我相近的事物，那些我深深感受到的事物，它們是這座城市偏僻陋巷的藍色墻垣，是盛滿了天空的狹小廣場”。詩集《面前的月亮》一共17首詩。開篇第一首還是寫的街道，“街角的長條石和樹木掩映的庭院/仍像記憶中那么親切。/一脈相承的街道，見到你是多么好，/……我借街上的燈光推敲我生與死的詩句。/寬闊和逆來順受的街道啊，/你是我生命所了解的惟一音樂。”
這個集子里的代表作應該是《我的一生》，“周而復始，值得回憶的嘴唇/我獨一無二而又和你們相似。……我愛過一個高傲的白人姑娘和/她擁有西班牙的寧靜。”這樣的詩句高度概括，一語中的，在一個會欣賞女子的男子眼中，在愛人的語言中，他選擇了“寧靜的西班牙”來形容一個姑娘，獨特的詞匯，巧妙的形容，這樣一個安祥而又深邃的老人，“品嘗過眾多的詞匯”，對現(xiàn)在的肯定，對此刻的重視，這就是“我深信這就是一切”的出發(fā)點，“我相信日日夜夜的貧窮與富足/與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簡單的詞匯直入人心，詩人雖然不幸失明，可他的內(nèi)心永遠那么強大。可以想象，當他的一雙修長的手在浩如煙海的人類精華中隨心所欲地索引鉤沉時，會有一束來自天庭的藍光罩住深思中的頭顱，博爾赫斯，一個永遠讓我們仰望的人！
《我的一生》可以與《準最后審判》放在一起欣賞，有一些相似的主題：“我歌唱了永恒，留戀故土的明月/渴望愛情的面頰/我用詩歌紀念圍繞我的城市和散漫的郊區(qū)/我感到了美的震撼，我孤獨的月亮原諒了我。”
“光明的文字劃過黑暗，比流星更為神奇。”這是詩人寧靜的自得，也是我們從他的詩中所得，永恒的文字劃過黑暗，文字在他的筆下，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將哲學、知識、思想與夢幻熔鑄為詩？正是對于時間、書籍、鏡子、迷宮、玫瑰等事物的完美描述使他迥然不同于其它的詩人。
有時他的詩句并不那么神秘，但總讓人特別失落：“時間將我消耗/我的名字微不足道/我款款而行，有如來自遠方而不存到達希望的人。”文字透著純凈，他是一個無比坦誠的人，也是無比自我的人，他始終看見的也許是他自己，他熟悉的一切，父親的藏書室，或者抽象的說是一本包含天地萬物的百科全書。
論及情感的有二首。一是《告別》，這可以看作他的心靈的獨語，沒有比這更為奇妙而生動的語言更能打動我：“我們一起揮霍激情，不為我們自己/而為逐漸靠近的孤獨。”且慢吧，讓時間緩慢地，再緩慢地流動，讓我們不要這樣在“其它的許多黃昏” 逐漸靠近孤獨；讓我們且慢吧，且慢離開你的眼淚，那愛情的甘甜且慢蒸發(fā)；生活、黑夜和行程，黃昏里的一場夢，且慢著，不要說出來，這美麗的語言，不要和我告別，不要獨自一個人行走在這人間。這是不是一種夢囈，在強烈的想象、理想和激情中，經(jīng)受著內(nèi)心的轉(zhuǎn)變？
另一首是《愛的預感》“我投身靜寂/將認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灘/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見/就像上帝必將把你看見/被摧毀了的 時間的虛構(gòu)/沒有了愛情，沒有了我。”我讀他的詩歌，常以“陷入”告終，很多時候總是覺得無助，無以自拔，就象一個夜行人埋頭走了一夜的路，天近黎明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出發(fā)點上，大海遠在不可抵達的遠方，一些沉醉迷離的氣息縈繞著我，他的眼神似乎總是投向遠方那孤獨的月亮，沉迷于幻想與追索之中，而我的心智，學識，決定了我永遠也無法和他的目光一同抵達，那么，只能沉迷。心甘情愿的沉迷于他的詩歌世界。
自我們來到人間的過程，就是一次無法回頭的冒險，面對現(xiàn)實，我們就是在不斷地告別，每個行為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我對我的未來一無所知”，既然人生是一場冒險，那么，選擇用詩歌來充實內(nèi)心的人，會寧愿選擇《面前的月亮》而不是其它人的詩歌！是他讓我們看到了“孤獨的月亮”和“月亮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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