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洱源縣第三中學(xué)楊盈川
“應(yīng)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這是南宋中期詩人葉紹翁流傳千古的七絕《游園不值》。
詩人在明媚的春天里去拜訪一位朋友，借機游園，但沒有遇到。失望之余卻看到一枝紅杏探出墻外，因而又充滿了不盡的喜悅。前兩句是寫去拜訪朋友而沒有遇到，緊扣題目“游園不值”,朋友家門前長滿了青苔，詩人穿著木屐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踩壞了青苔。他輕輕地敲著柴門，可是許久也不見主人出來，說明主人不在家。從環(huán)境的清幽來看，主人是位很少與外界往來的隱士，此時也許又外出云游去了。訪友是為了游園，而主人不在，難免生一絲悵惘之情。后兩句一轉(zhuǎn)，用近乎諧謔的筆法來贊美園中美景。柴門是關(guān)著的，但滿園春色是關(guān)不住的，你看那一枝紅杏已探出墻外。雖沒有走進園中，但園中景物已見，也可以彌補沒有見到朋友的遺憾了。杏花開在農(nóng)歷二月，正是春天到來的時候，那嬌艷的紅色就仿佛青春和生命的象征。經(jīng)歷過嚴(yán)冬漫長蟄居生活的人，早春季節(jié)走出戶外，忽然望見鄰家墻頭上伸出一枝俏麗的花朵，想到春回大地，心情該是多么欣喜激動！
“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春色在這么一“關(guān)”一“出”之間，沖破圍墻，溢出園外，顯示出一種蓬蓬勃勃、關(guān)鎖不住的生命力度.這兩句在冷寂之中寫出繁華，互為因果，互相映襯，詩意蘊藉，富有哲理，成為千古名句。,歷來被譽為寫景的名句為后人傳誦。
其實，這首詩的意境早在晚唐詩人吳融的《途中見杏花》一詩中出現(xiàn)過。請看：“一枝紅艷出墻頭， 墻外行人正獨愁。長得看來猶有恨，可堪逢處更難留！林空色暝鶯先到，春淺香寒蝶未游。更憶帝鄉(xiāng)千萬樹， 澹煙籠日暗神州。”
漂泊在外，偶然見到一枝杏花，觸動詩人滿懷愁緒和聯(lián)翩浮想，寫下這首動人的詩。獨自奔波于茫茫的旅途中，各種憂思盤結(jié)胸間，那枝昭示著青春與生命的杏花映入眼簾，卻在他心頭留下異樣的苦澀滋味。他并不是不愛鮮花，不愛春天，但他想到，花開易落，青春即逝，就是永遠(yuǎn)守著這枝鮮花觀賞，又能看得幾時？想到這里，不免牽惹起無名的惆悵情緒。更何況自己行色匆匆，難以駐留，等不及花朵開盡，即刻就要離去。緣分如此短淺，怎不令人倍覺難堪？由于節(jié)令尚早，未到百花吐艷春意濃的時分，一般樹木枝梢上還是空疏疏的，空氣里的花香仍夾帶著料峭的寒意，蝴蝶不見飛來采蜜，只有歸巢的黃鶯聊相陪伴。在這種情景下獨自盛開的杏花，難道不感到有幾分孤獨寂寞嗎？這里顯然融入詩人的身世之感，而杏花的形象也就由報春使者，轉(zhuǎn)化為詩人的自我寫照。進一步馳騁想象，從眼前的鮮花更聯(lián)想及往年在京城長安看到的千萬樹紅杏。那一片蒙蒙的煙霞，輝映著陽光，彌漫、覆蓋在神州大地上，景象是何等絢麗奪目呀！浮現(xiàn)于腦海的這幅長安杏花圖，實際上代表著他深心憶念的長安生活。詩人被迫離開朝廷，到處飄零，心思仍然縈注于朝中。末尾這一聯(lián)想的飛躍，恰恰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秘密，點出了他的愁懷所在。詩篇借杏花托興，筆法特別委婉細(xì)膩。
“一枝紅艷出墻頭， 墻外行人正獨愁。”很顯然，吳融抓住了“紅杏出墻頭”這個富有詩意和表現(xiàn)力的鏡頭，但未使其成為畫面的中心，而意在引出墻外行人的惜春之情、流離之感、身世之悲、故國之思。
宋代著名詩人陸游則在他的《馬上作》一詩中寫道： “平橋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靄浮。楊柳不遮春色斷，一枝紅杏出墻頭。”不過陸游此作未免平展，有點馬上觀花，不及葉紹翁之作那么精神專注，在深摯的精神體驗和心理波折中，迸發(fā)出春光難鎖、喜從天降的生命力度，以及情趣盎然的精神哲學(xué)的啟悟了。
陸游以后，比葉紹翁早的江湖派詩人張良臣，亦有《偶題》一詩為：“誰家池館靜蕭蕭，斜依朱門不敢敲。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墻斜露杏花梢。”遺憾的是詩人似乎重在寫墻，而缺乏盎然生機和動態(tài)的美。
由此看來，葉紹翁的《游園不值》汲取眾家之長攝取園外的一角小景，以獨特的藝術(shù)構(gòu)思寓動于靜，點染出一幅迷人的春景圖。詩中“一枝紅杏”句與“春色滿園”句相對，“春色滿園”一句比陸游的詩句更新穎，兩個句子相對的結(jié)果使紅杏更顯得生機勃勃，尤其妙在一個“出”字簡直把杏花與百花爭奇斗艷灼灼怒放于墻外的情態(tài)寫絕了。
葉紹翁的《游園不值》這首詩歌的成功跨越了兩個朝代，經(jīng)過幾人之首，才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脫穎而出，成為千古佳句流傳后世。可見，詩歌在藝術(shù)上要達到“妙造自然”的境界，是多么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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